許歡氣得叫起來：“爸！你再這樣說，我不吃飯了！”

杜小非又當起真來，趕緊勸道：“別！別！別！師傅這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嘛，我都聽出來了，你還當真了？來來來，吃飯吧！吃飯！嘗嘗師傅的手藝！”

許歡接嘴道：“肯定不咋嘀！”

許友福笑起來，嗆白她道：“再不咋麽嘀，也比你強吧？你怎麽能這麽快就忘記了？剛才是誰，殺個雞、殺個魚都在叫‘爸爸，快點出來幫幫我’？”

許歡求饒道：“好了，爸！有外人在呢，你別說了！”

許友福繼續懟她道：“小非哪裏是外人了？他是我徒弟！你看你，炸個魚這麽簡單的事，還能把自己手給燙傷了，這樣笨手笨腳的人，有現成飯吃就阿彌陀佛了，竟然還敢嫌棄老爸的手藝？”

許歡叫起來：“爸！你好煩！我不要面子的啊？”

許友福說道：“你呀，就是太要面子了！好了、好了，今天看在小非的面子上，就不說你了，趕緊吃飯吧！小非，來，把酒倒上，能喝多少是多少，醉了就上我屋裏睡，晚上繼續喝！”

杜小非忙著幫許友福倒酒，心裏滋味如面前那盆糖醋裏脊似的，又酸又甜的。

從內心感受來說，他是真的很留戀師傅這個家裏的一切，哪怕吵嘴，哪怕有矛盾，總歸是一個家，這是杜小非從小缺失的，也是他一心向往的東西。

師傅待自己像兒子般，教他手藝，甚至豪不避諱地讓他留宿在家裏，讓他一度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一樣，這是讓他覺得甜的部分。

酸麽，就是許歡怎麽都和自己不來電，他對她和一腔熱情終付東流水，現在要離開了，連以後偷偷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，怎麽不叫他心酸？

這頓飯，吃得杜小非心裏五味陳雜，但，許友福和許歡心裏，又何嘗不是陳雜五味呢？

晚上，許友福繼續留杜小非在家吃飯喝酒。

許友福自己已經喝得有點高了，他在飯桌上忍不住又把許歡數落了一通。這次，許歡不再怪老爸了，知道他喝高了，想著他能把心裏話都說出來，不把怨氣積壓在心裏就好。

後來，許友福把自己喝吐了，何鳳仙氣得飯也不吃了，自己上樓去睡覺了。

許樂也不敢得罪媽媽，也早早溜上樓去休息了。

杜小非和許歡一起，幫老爸擦幹凈臉，又煮了醒酒醋湯讓他喝了半碗，然後許歡指揮著杜小非，把老爸扶到杜小非原來住的那間屋的床上睡下了。

杜小非出來還幫著收拾了桌子、碗筷，許歡叫他放著不用管，但杜小非還是主動把用過的碗筷，甚至連鍋子都洗刷幹凈收進碗櫃裏。

杜小非要告辭了，許歡對他說：“我送送你吧！”

杜小非本想說“不用，天黑了，你出門我還不放心”，但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，他想和許歡再多呆一會兒，反正要走了，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。

許歡抓了件風衣套上後，打算送杜小非到路口。

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走出家門口，又走過熟悉的巷子。

許歡對杜小非說：“新店馬上要開張了，本來還想讓你參加完新店開張儀式再走的……”

杜小非說：“新店跟我沒什麽關系了，我去的話也頂多是湊個人數，你現在也不缺人……”

許歡說道：“話可不是這麽說的，你也是歡樂大飯店的老員工了，我總還是希望新店和舊店，有個承上啟下的過程……”

杜小非默默地聽著。許歡繼續說道：“不過，算了，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，你不喜歡新店的經營模式，我也沒能力獨自吃下新店，現在只能和王梓媽媽合作。”

杜小非問許歡：“你不喜歡和王梓媽媽合作嗎？”

許歡說：“也不是，他媽媽有點強勢，如果讓我挑合夥人，我肯定是不會挑她這樣性格的，但是，我沒資格挑……”

許歡看著路面，繼續說道：“其實，我心裏也沒有底，但現在，只能硬撐下去，不然的話，你看看我們家，我辛苦攢的那點錢，如果不投在這飯店裏，幾下也會被打散花光的……”

許歡向是對著杜小非說，又像是在對自己表決心似的，說：“我不希望老爸辛苦經營的店，總是維持溫飽的程度，我希望有一天，在用錢或用人上，我不用看別人的臉色，能夠自己做決定！”

杜小非今天算是第一次聽許歡透露心聲，原來她心裏在擔心著這麽多事，難怪壓力這麽大。

杜小非有一瞬間的沖動，想走上前去擁抱她一下，給她一個堅實的胸膛做短暫依靠，說幾句鼓勁的話，讓她放下心裏這麽多的壓力。

但最終，杜小非害怕被她誤會成，是利用她的軟弱占她便宜之人，所以他忍住了，沒有做出沖動的、擁抱她的舉動。

在村子口，許歡和杜小非做最後的道別。

許歡鼓起勇氣，對杜小非伸出右手，說道：“就送你到這裏吧，我也和我爸一樣，不喜歡送別的氣氛，所以不會去車站送你了。再見！”

杜小非伸出手，和她握了一下，許歡看著他的眼睛，說道：“如果，只是說如果，你在外面混不下去，就回來吧！當然，我相信以你現在的廚藝，在哪裏都能混得好的！”

說完，許歡故作輕松地笑了笑。

杜小非也壓抑住心裏的百感交集，用輕松的語調回答道：“放心吧，廚師是走遍天下都餓不死人的行當，師傅當年就是這麽說服我，跟他學這門手藝的！”

許歡說：“那就好！祝你前程似錦！”

杜小非說：“謝謝。”

兩個人這才分道揚鑣，在回家的路上，許歡再次擡起頭來望了望天空，那輪明月依舊亮晃晃掛在天上，但卻殘缺了一角。

如同她此時的心一樣，似乎少了一塊什麽東西。

雖然許歡不太理解自己現在這樣的感受是為何而來？但她有一點是清楚的：以後，再不會有人在她哭泣的時候擁抱住她，再不會有人在她喝醉的時候背她回家，也再不會有人深更半夜打電話叫她拉開窗簾看月亮……

想到這裏，許歡突然覺得心裏好酸、好痛，跟著眼淚就忍不住狂掉下來。

她用手抹掉奔湧而出的眼淚，但淚腺卻似崩壞似的，擋不住心裏的酸楚，眼淚不停地從淚腺湧出，許歡一邊走，一邊怨自己。

“有什麽好哭的？不要這麽脆弱！從前是自己一個人無依無靠走過來的，以後就怕了嗎？”

眼淚模糊了視線，許歡跌跌撞撞地奔回家。

新店開張那天，王梓和他媽媽錢蘭一塊兒來的，他們還邀請到了電視臺記者、地方報社的記者。

隨錢蘭一塊兒來的還不止是王梓，錢蘭把她在上海餐館的兩名得力廚師拉過來了，讓他們暫時來這裏幫忙。

說穿了，錢蘭還是不信任許歡這邊的廚師，她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，對著鏡頭和話筒也是這麽直言不諱的。她說，歡樂大飯店以前走的是土菜館的經營模式，以後則要和大都市接軌，要走市場化、國際化的路子。不論是經營者、廚師還是員工，她會找時間和機會，對他們進行專業化培訓。

錢蘭把她在上海開飯店的經歷和成績誇誇其談了一通，當然，她也沒忘擡舉許歡，說她是看中了許歡這樣的年輕人有創業幹勁和創新精神，所以才會冒一定風險來這裏投資，拓展餐飲事業。

她還說，把上海高級飯店的廚師帶到這裏，為的就是讓小地方的人也能品嘗到“上海味道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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